作者：何家荣

一、我们需要建设什么样的文化？

十八大报告指出：文化是民族的血脉，是人民的精神家园。全面建成小康社会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，必须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，兴起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新高潮，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，发挥文化引领风尚、教育人民、服务社会、推动发展的作用。

文化具有历史传承性。从历史的角度看，中国，即使不建设，已经是一个文化强国；安徽，即使不建设，已经是一个文化强省。与许多文化资源不丰富的国家相比，我们的文化资源太丰富了。2006年，我随我们学校的领导到韩国韩瑞大学进行校际交流、参观考察。到了他们学校的博物馆（那是一所私立大学，我们有多少公立大学建有博物馆呢），我们大吃一惊，里面的许多藏品，在我们看来，不过是一些破铜烂铁、坛坛罐罐，在我们乡下的农家后院里，现在都可能还随处可见。但他们却视为宝贝，放在玻璃柜子里珍藏着，只许看，不许碰。

后来，我们到韩国的首都首尔等地参观考察，又有一件事让我们大吃一惊。到他们的一些景区，包括景福宫，一开始我们感觉似乎都很亲切，有某些似曾相识的味道。为什么呢？因为到处都能看到汉字，用时髦的话说，就是到处都有中国元素。像中国自己的景区一样，竖有各种汉字的标牌，诸如：请不要随地吐痰！请不要大声喧哗！请将果皮、纸屑扔进垃圾箱！（如此等等，大致意思如此，记不太真切，也羞于去记它。）渐渐的，我们由感动变得有些奇怪了。为什么没有日文、英文等等标牌呢？难道韩国人对中国人更好一些吗？于是，我们就问翻译。他迟疑了好一阵（似乎是很为难），才红着脸说（似乎是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）：因为他们都很自觉，不需要提醒的……可想而知，我们简直是无地自容了。

真真是岂有此理！中国不是有五千年文明，向来被称为礼仪之邦吗？难道我们缺少礼仪文化吗？四书五经，可谓不厌其烦，讲了那么多的礼义廉耻，而且我们的孔圣人还特别教导我们：见贤思齐。就算我们自己不知道文明，照着别人做难道也做不来吗？

我们从来都不缺少文化，而且我们有许多优秀的传统文化。问题在于，我们的国人视而不见、听而不闻，任其躺在书斋里睡大觉，最后成了陈芝蔴、烂谷子。中国有文化，但国人不受化，如之奈何？

再说身边的事吧。我们学校在九华山下，我陪过许多人上九华山。但有多少人是为了九华山的佛教文化而来呢？有多少人是为了九华山灵秀的山水而来呢（诗仙李太白写道：“天河挂绿水，秀出九芙蓉。”明代大学士解缙写道：“九华云卷芙蓉帐，挂在青天白玉钩。”）？我不敢说。我见得多的是，许多人上九华山，烧香拜佛是唯一的目的。香炉边、烛台边、佛的脚边，占去了绝大部分时间。九华山有那么多的寺庙、那么多的菩萨，等你一个个把香烧好，时间也就差不多，该下山了。由此我想起了明代状元、贵池人黄观的一首诗：“不识九华路，朝朝见九华。笑他千里客，辛苦入烟霞。”你如此辛苦，到得九华，入了烟霞，不识烟霞，无福享受烟霞，何苦来哉？

九华山是地藏菩萨的道场。地藏菩萨是大愿菩萨，他立下宏愿：地狱未空，誓不成佛，众生度尽，方证菩提。所以，他至今还在地狱里。

地藏菩萨为什么要立下如此宏愿呢？据《地藏经》上说，是因为：那时候有一个佛，叫师子奋迅具足万行如来；地藏菩萨当时还是一位大长者的儿子，他“见佛相好，千福庄严”，于是就问那佛，“作何行愿，而得此相？”那个万行如来告诉他：需要度尽一切众生。因为要得到佛一样的庄严妙相，那位大长者的儿子立下宏愿，于是他成了大愿地藏菩萨。

可见，到佛和菩萨的面前，首要的应该不是烧香，而是瞻仰、礼佛。而现在许多人，上九华山就是烧香；结果，佛什么样，菩萨什么样，都模糊得很。你心里都没有佛、没有菩萨；你想，佛的心里、菩萨的心里会有你吗？如果你能在佛的面前、菩萨的面前，默立几分钟、瞻仰几分钟，佛和菩萨就会到你的心里，你自己就是佛和菩萨了。

其实，我们每个人内心的一点善心、一点良知，就是自己的佛和菩萨。在滚滚红尘里，我们不小心把它丢失了，来到寺庙，来到佛和菩萨面前，静一静，佛和菩萨就回来了。

但是，今天多少人有闲工夫去礼佛呢？他们上山的目的都很直接，就是求菩萨保佑升官发财，升更大的官，发更大的财，等等。佛和菩萨的面前，匍匐着一大堆赤裸裸的欲望。

我常常想，佛和菩萨如果有灵，他会保佑一个根本就不信仰他的人吗？佛和菩萨如果没有灵，你求啊拜的，又有何用？我甚至想，面对太多的欲望，佛和菩萨招架不来，会不会干脆闭眼不看、充耳不闻，图个清静呢？

佛教认为，世间万物，一切诸法，皆有因缘，一切善恶，皆有因果。地藏菩萨的因，是仰慕佛的妙容妙相，于是立志成佛；成佛，即得到佛的妙容妙相，是他的果。地藏菩萨的因，也应该是我们拜他的因。所以，上九华山，首要的莫过于礼佛，瞻仰佛千福庄严的妙相。九华山正在建99米地藏菩萨大铜像，将来或许有人——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，前来礼佛吧。

所以，我的观点是：我们现在首要的问题不是缺少文化，而是如何培育大众的文化需求。在一个不需要文化的国家，建设什么样的文化，都是徒劳的。唐诗宋词之所以能成为唐诗宋词，是因为那时有人需要它；假如在今天，即使李白、杜甫再生，也产生不了唐诗。“盛唐气象”是仅属于盛唐人的。没有需求的建设，带来只能是过剩；如同商品过剩一样，结局都是危机。文化过剩带来的会是大量的精神垃圾，会是大众的精神危机。

二、我们应该怎样进行文化建设

今天的大众缺少文化的认同，缺少文化的需求，与我们过去几十年发展的导向有关。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，到了许多地方，久而久之，就成了经济就是一切。我们有些地方官员，除了经济，什么话都不会讲，什么话都不爱听。文化是什么？不懂，也无须懂；先靠边站站，让我把经济发展上去再说。在这样的环境里，大众能怎样？能有文化需求的可能吗？

文化，自有人类以来，就开始有，生生不息，源远流长。

先民始创文化，应该是自发自为的，是生活余裕的产物，闲情逸致的产物，创造冲动的产物。慢慢的由交换到交易、到贸易，与经济发生联系，以至于今，发展出文化产业。

自为，是文化的内在动力，或者叫原动力，最为可贵。

有些东西，任其自为是文化，产业化了就不成其为文化，只是商品、经济效益。那些卖冰糖葫芦的，他们走南闯北，走街串巷。公园里、广场边、街头、巷口……你时不时总会看见，一个陌生的大汉、陌生的妇人、或者陌生的随便什么人，似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，手握一根木棍，木棍上头扎着结实的草把把，草把上插满一串串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，像诱人的珊瑚树。他们默默站在那里，几个小时、大半天，或连续几天，也像一棵树，自成一道风景。某一天，他们可能忽然不见了；某一天，他们可能忽然又出现了。他们从哪里来，又到哪里去了，似乎都是很神秘的事。而且，似乎也没有人去猜，没有人去想。来，任其来；去，任其去。些须的失落，些须的满足，也自来自去了。我很少买冰糖葫芦，但常常有买一支尝尝的冲动。我以为这就是文化。如果产业化了，在超市里卖、在店铺里卖，或来一个冰糖葫芦一条街，我是肯定没有兴趣，别的人估计也没有多少好感。

有些东西，自为是文化，产业化还是文化，成为文化产业。比如，旅游、古董、文房四宝、根雕、盆景、木刻、石玩等等。

但文化产业与其它的产业到底不一样。

文化产业成长周期较长，收效较慢，利润较小，所以，政府必须孵化，而且孵化期大约要三到五年。

文化产业承担了政府公共服务、公共建设部分职能，而且是一个地区、一个城市形象、品格的重要表征，所以，政府有责任培育、扶持文化产业成长发展。

文化产业不适宜分散经营，必须集中起来，走规模化发展的道路。所以，政府加大投入，必须建立一些文化产业园、文化产业城、文化产业街，为文化产业发展创造必要条件。

文化产业一旦成熟，受别的经济发展指标影响很小，金融危机也好，经济危机也好，对文化产业形成不了大的冲击。所以，文化产业必将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均衡器。

文化产业一旦成熟，对整个经济社会发展的反哺作用是不可限量的，必将成为未来经济社会发展的强劲动力。所以，政府应该有信心、下决心，因地制宜，大力发展文化产业。